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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九十八章 罪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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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平日裏忙得都是大事兒,誰會去註意一個不起眼的小吏?

但是戶部尚書朱思明很快讓他們見識到了他為什麽會屹立三朝不倒,並且每個皇帝都對他頗為看重。

他撚了撚胡須,只略略思索片刻,就道:

“這個馬勇,是鎮國公夫人娘家三姑母的大女婿,當初他的這個職位,也是走了鎮國公府的路子才得來的。趙尚書是覺得,這個人篡改了乳娘出身,是與鎮國公府有關?”

趙文廷拿過乳娘周氏的相關文書又看了一遍,肯定地點頭:

“沒錯,不然他在乳娘的事情上做手腳,完全說不過去。我們已經查了這個周氏的丈夫,早年也是通過鎮國公府的路子才發了財,在京城安居,也頗受鎮國公府的庇護。”

皇帝與幾人一聽,這件事情就徹底明了了,這事兒板上釘釘和鎮國公府脫不開關系了。

要不是利益相關,誰閑著沒事兒會冒著殺頭的危險,敢在給皇子選乳娘這件事上動手腳?

安西郡王一聽這中間真有事兒,都顧不上驚嘆,兩腳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開始抖如篩糠,又怕又怒

這個馬勇,害他給皇長子選錯了乳娘,他一定要將這人碎屍萬段!還有鎮國公府,都關在詔獄裏了還不消停,活該全家死光光!

事情已經很清楚了,皇帝雖然沒有明著對安西郡王有過度的苛責,但是安西郡王告退出宮的時候,明顯能感覺到皇帝對他的冷淡。

這件事在翌日就有了結果。

皇帝以皇長子乳娘周氏身患惡疾為由,將之逐出宮廷,順帶追究了宗人府甄選乳娘不嚴的罪過,安西郡王被罰俸一年。

然後沒過幾日,就傳出周氏惡疾身亡的消息,順帶著被人挖出周氏的夫家私販鹽鐵,隨即全族被抄家下獄。

而宗人府書吏馬勇,因為收受賄賂,被刑部與大理寺審察,居然查出鎮國公府在十九年前聯合朝廷重臣構陷秦王,導致秦王無辜獲罪一事。

一石激起千層浪,幾乎要被京城眾人遺忘的鎮國公府再一次出現在了世人的視線裏。

雖然這麽多年,人人都知道當年秦王一案必然是有冤屈,但都以為是昭烈帝當時忌憚秦王功高震主的緣故,沒想到鎮國公府居然還在裏面參了一腳。

一時之間,無論是朝堂官員還是民間百姓,都大罵鎮國公府,要求皇帝嚴懲鎮國公府。

禮部尚書齊夢覺也私底下和丞相宋長卿嘀咕:

“這鎮國公府也真是的,老老實實待在詔獄裏等著皇上什麽時候大赦天下了,好歹還能撈條性命在,這下可好,非要把一家子全都作死!”

宋長卿詫異地看了齊夢覺一眼:

“齊尚書覺得皇上會大赦天下嗎?”

齊夢覺一怔,想了想,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。

不錯,照著皇帝強硬的性子,大赦天下也是說笑了。

當初登基的時候,有大臣提議大赦天下以示仁慈,皇帝以對惡徒無仁慈可言拒絕了。

後來皇後娘娘有孕,大臣又提,皇帝更是表態,皇後有孕乃是上天對他們夫妻的眷顧,更與惡徒無關。

及至到皇長子出生,大臣們都默默地閉嘴了,皇上大概還是會覺得,皇長子是皇後辛苦孕育,更和惡徒沒有關系了吧?

齊夢覺感嘆:

“那這麽說,鎮國公府上下,早晚都是要掉腦袋的,不過是如今更為名正言順是吧?”

“齊尚書,你又錯了。”

宋長卿嚴肅地看著齊夢覺:

“你我都是皇上的臣子,豈能妄測君心?”

齊夢覺楞住了,私底下也要這麽嚴肅認真麽?

不過相比於一夜之間就能被皇上看在眼裏,飛黃騰達的宋長卿,齊夢覺深深覺得,自己連皇帝的心思都猜不透,卻有幸被皇上看為心腹之臣,實在是運氣加僥幸啊!

新皇登基以後,鎮國公府上上下下,就被這麽不死不活的扔在了詔獄裏,就連下嫁給鎮國公府二公子的長公主蕭惠雅也不例外。

蕭惠雅從前以為自己在宮裏吃過的苦已經夠多了,下嫁到鎮國公府之後,很想過上能憑借長公主之尊揚眉吐氣的日子。

可惜華玉清原本也是被她算計的人,娶了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願,兩人新婚夜就先打了一架,後來鎮國公府的人雖然礙於皇家顏面並未對她如何,但她的日子也絕對不好過。

及至秦軍攻到京城,皇位易主,鎮國公府的人下獄,身為鎮國公府的兒媳被牽連,蕭惠雅才知道,跟詔獄比起來,從前在宮中過的那些日子,算得上什麽苦?

牢獄之中長年不散的腐朽惡臭日夜彌漫在她鼻端,吃食日覆一日是豬狗都不吃的餿臭剩飯。

蕭惠雅靠在冰涼的柱子上,從前的一切想法都成了腦子裏鈍鈍的銹,她只一心想著,天氣就要冷了,就算是一件爬滿虱子的棉衣都沒有,她還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?

不由自主地,她就開始在絕望中懷念這一生中唯一度過的那些安寧的日子

那時候她和妹妹蕭惠歆在宮中相依為命,無論遇見什麽事情都是姐妹倆一起面對,雖然也過得清苦,但跟這個時候比起來,那時,簡直就是在天堂。

想到妹妹蕭惠歆,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父皇。

父皇不在的時候她年齡尚小,可她知道若是父皇在,無論是被貶為庶人的長姐蕭惠郡,還是她和妹妹惠歆,都絕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,父皇總是疼她的……

“父皇……父皇……”

蕭惠雅再一次無助地伏在地上嗚咽了起來。

一邊也早已無國公府嫡女風範的華冰清鄙夷地看了她一眼,冷笑道:

“你哭了這麽多遍,有用嗎?”

說句真心話,鎮國公府的人,誰不想念先帝?

若是先帝在,鎮國公府絕不會失勢!

可是事到如今,這一切有用嗎?

蕭紹棠將鎮國公府的人關押在這裏,不聞不問,就是想讓她們等死!

就算蕭惠雅是皇家血脈,又怎麽樣,還不是要死在這裏?

沒瘋真是算她運氣!

蕭惠雅猶自哀哀地哭著,恍若未聞。

華冰清司空見慣地冷哼一聲,撇過頭有些無聊地想起來,入獄之前,恍惚聽說秦王好好的皇帝不願意做,讓給了他的兒子蕭紹棠。

如今的皇後不知道是誰?

她眼前浮現出白成歡那張已經漸漸模糊的臉,不可能是她做了皇後吧?

那只是一個瘋女而已,雖然是威北侯府的義女,但她可不是徐成歡,出身高貴,蕭紹棠從前需要跟威北侯府結盟,自然寵愛她,如今,怎麽也該嫌棄了吧?

華冰清惡毒地想著,卻忽然發現眼前黑漆漆的牢獄裏有了一線光亮。

這是,這是……

華冰清震驚地轉過頭去,剛剛還在痛哭的蕭惠雅已經朝著那線光亮撲了過去:

“父皇,是不是你,父皇!”

蕭惠雅等來的,自然不是疼愛她的父皇,而是粗魯兇悍的獄卒。

已經被關了太久,幾乎折磨到神志不清的鎮國公府女眷們卻絲毫不畏獄卒的打罵,朝著提著燈籠的那個獄卒撲了過去,趴在牢獄的柵欄上,開始哭喊悲號!

真是太久了啊,久到哪怕現在把她們拖出去赴死,也好過在這裏不死不活地熬著!

唯有華冰清恐懼地往後退去,躲在了眾人身後

“我不要死,我不要死!”

腦子裏模模糊糊地有一些似曾相識的記憶閃過,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:

“我要見蕭紹棠,我要見皇帝!”

白成歡正在與進宮來找皇長子玩的榮陽郡主說話,搖蕙忽然走進來,說皇帝請她過去。

白成歡看著在自己身邊玩得正開心的阿永,有些舍不得起身。

自從發生了周乳娘的事情,就算是剩下的幾個乳娘餵奶的時候,白成歡都不敢離開半步。

華清宮的一眾下人更是被嚇怕了,皇長子身邊的乳娘和伺候的嬤嬤都被換了一批,僥幸留下來的人都時刻提著心,戰戰兢兢地當差。

若是從前,皇後娘娘這般小心謹慎到草木皆兵的程度,搖蕙和李嬤嬤覺得不妥都會直言相勸,可是這個時候,從搖蕙到阿花,從李嬤嬤到秋月秋雨,沒一個敢出聲的。

可皇上還等著哪!

搖蕙望望抱著皇長子不撒手的皇後娘娘,求助地看向了一邊面帶微笑的榮陽郡主。

榮陽郡主雖然不知道宮裏前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,但是從華清宮上下如今這提著腳尖兒走路的陣勢裏,也大概能猜出幾分。

搖蕙姑娘是華清宮裏的掌事宮女,此時她若是能幫了這個忙……雖然有些得罪皇後娘娘的風險,可要是能讓華清宮的人承了她這個情,那也是劃得來的。

很快就權衡好了利弊,榮陽郡主就笑盈盈地向白成歡伸出了手:

“皇後娘娘,臣妹看皇長子似乎是有些困了,您要去見皇上,不如就讓臣妹來照顧阿永吧!”

白成歡遲疑了一下,忽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。

榮陽郡主從阿永出生的那日起,就十分喜歡阿永,而這樣的喜歡並不是刻意討好和接近。

一個人是否對阿永抱著善意,白成歡這個母親還是分辨得出來的。

她就笑了起來,將懷裏已經逐漸開始變得沈甸甸的阿永遞給了榮陽郡主:

“有郡主這樣的姑姑疼愛阿永,真是阿永的福氣,本宮就將阿永交給郡主了!不過郡主也不要總是抱著他,免得胳膊疼。”

“娘娘放心,臣妹一定照顧好阿永,等皇後娘娘回來!”

少女的聲音又脆又甜,阿永也因為時常見榮陽郡主,並不認生,就伸出胳膊要榮陽郡主抱。

白成歡這才徹底放了心,笑著起身叮囑了搖蕙和李嬤嬤幾句,帶著秋月走了。

蕭紹棠正在禦書房的龍案前奮筆疾書,盡管白成歡的腳步聲已經一再放輕了,他還是耳尖地聽見了,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筆,站起身來迎上前去。

“原本想回去看看你和阿永的,不過聽說榮陽郡主在,就幹脆讓人請你過來……”

隨著皇帝慢聲細語地帶著皇後進了禦書房,秋月就留在了房門外,偏偏站在她對面當值的禦前侍衛,正是四喜。

秋月呼吸一滯,立刻有些心虛地撇開眼去。

四喜那日過後病了一場,三喜和阿花還為他們的事吵了一架,這些秋月都是知道的。

她心裏也有些難過,可她此刻更多地是怕四喜不顧體統又要糾纏他。

秋月就趕忙往一邊走了幾步,目不斜視地站好。

過了一會兒,卻沒聽到任何聲音。

秋月就悄悄瞥了四喜一眼,只見他面目沈肅,眼神冰冷,一本正經地站著,連個眼神都沒有丟給她。

好像根本就看不到她這個人似的……這跟從前,完全判若兩人。

而此時剛好有小宮女路過禦書房門口,笑嘻嘻地跟四喜打招呼,四喜卻微彎唇角,對她們笑了笑。

等她們走過,四喜很快又恢覆了冷硬的神色,從前對她的溫柔小心,半絲都看不到了。

像是有一瓶子陳醋被人潑在了心上,又苦又澀的滋味瞬間占據了秋月的心口。

可這樣的滋味,秋月卻怎麽都說不出來。

禦書房裏,蕭紹棠也沒有去追問白成歡怎麽耽擱了好一陣才來。

他知道她被那件事嚇怕了,而她自己卻完全意識不到。

他只能找借口讓她一點點放開對阿永獨占一般的保護,漸漸將她的心放下來。

白成歡低頭看見了龍案上那摞厚厚的紙張,笑道:

“皇上這是寫什麽呢?你叫我來,到底是為什麽事?”

“在擬鎮國公府的罪狀!”

蕭紹棠看著那摞宣紙,目露冰冷,語氣憤憤:

“到了這個地步,鎮國公府居然還敢狡辯喊冤,還敢說周乳娘這件事情與他們無關,我看他們是死有餘辜!”

白成歡將那些罪狀拿起來看了看,點點頭:

“這些罪狀都不算冤枉他們,至少,當初夥同安竹林謀害威國公夫人和如今在乳娘的事情上動手腳,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。這些你和宋長卿,還有顧副相袁副相商議著辦就可以了,不必再問我。”

蕭紹棠將那些紙張從白成歡手裏拿開,有些躊躇:

“不,我找你來不是為了這些事情,是蕭惠雅和華冰清,她們都要見我,但是我不想見她們。不過,你看,該如何處置她們?”

這兩個人與他從無幹系,他根本不會心軟,但是當初蕭惠歆遠嫁胡邦和親的時候,他知道白成歡對蕭惠歆不錯。

如今對蕭惠雅的處置,他覺得還是要問一問白成歡再做決定。

“華冰清你不見也就罷了,不過,蕭惠雅,也是你們蕭家的人,你覺得呢?”

白成歡沈吟片刻,又將問題推了回來。

蕭紹棠哭笑不得,歡歡如今也學會打太極了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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